冬花站在料亭之外，和身旁的男友保持了兩步遠——既不過分親密，也不過分疏遠的微妙距離，她兩手交叉虛虛疊在腹前，腰背挺直，下巴微微擡起來一點，臉色矜重端莊。

赤司征十郎：“……冬花？”

被叫到的少女忙著在赤司家的雇傭者面前保持名家小姐的端莊，不方便做出其他表情，只是目不斜視地對他輕輕點了點頭：“等一下哦征君。”

“野口先生不會來的，”赤司征十郎歪了歪頭，“還有地方要帶冬花去，所以要到傍晚才會來接我們。”

“欸？”冬花立刻轉過頭來，懵懵地眨了眨眼，“這樣嗎？”

“沒錯。”赤司伸手碰了碰她的手指，發現在吃了飯之後居然還是一片溫涼，於是皺了皺眉，將臂彎中的風衣展開，重新搭在少女肩膀，“再穿一會。”

冬花側著身任由他動作，神色比起剛才柔軟下來不少：“還以為約會結束了呢……”

“上午去冬花想要去的地方，下午就去我想帶冬花去的地方。”赤司為她整理了一下風衣下擺，她今天穿了一件方領裙，纖瘦的鎖骨完全顯露出來，那抹紅就在雪白皮膚上極為顯眼……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為她打上了自己的標記一樣，尤其少女本人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，他垂著眼皮笑了一下，遮去眼中沈沈腥色，“好不好？”

冬花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主動舒展手指，與他十指相扣：“好呀。”

京都本來就是四季常青的旅游景點，尤其是各個寺廟，本國或是異國的旅客向來熙攘不停，而工作日時就比往常要好一點。

冬花被他牽著手走過石子路，入耳的人聲漸漸大起來，她揚睫一看，發現眼前的建築赫然就是料亭旁邊的下鴨神社。

“要來神社參拜嗎？”冬花側頭看向他。

“嗯，”赤司去購置了門票，“雖然不太相信神明之類的，但是來求個禦守也未嘗不——”

下半張臉突然被溫涼的柔軟手掌覆住，他楞了須臾，沒有躲開，只是側過眼去看向身旁的少女，卻看到她緊張的神色：“征君，在神明面前說這些話會被怪罪的。”

赤司征十郎啞然笑起來，伸手揉了揉她的臉頰：“說什麽傻話，我要達成的目標，從來不用借助其他人的手，即使是神明。”

“雖然是這樣說，”冬花把手收回，眸色中有些惴惴，“不過我有一個非常想許的願望，也有虔誠地向神明大人祈願，征君千萬不要連累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被嫌棄的少年沈默片刻，還是拉著她的手走過了朱紅的鳥居，向即使在秋冬也郁郁蔥蔥的林木深處走去。

兩人先去禦手洗處清洗了雙手，走過小小的拱橋。

“其實，之前就想到下鴨神社來了。”冬花打量著手中剛剛在相生社裏求到的蕾絲禦守。

“哦？”赤司卻空著雙手，“什麽時候？”

冬花擡起眼睫來看了他一眼，明明在紅發少年的赤金異瞳裏找到了戲謔，但她還是咬住了下唇，臉頰也染上熱意：“……和征君交往之後，就一直很想來了。”

“參拜嗎？”赤司征十郎揚睫看去，發現不遠處的小河附近空無一人，十分安靜，於是牽著她的手向那邊走去。

冬花點點頭：“因為下鴨神社很有名。”

“坐下來吧，”赤司眨了眨眼，“要不要吃和果子？”

少女搖了搖頭，周圍太過安靜，陽光也貧白微弱，除了微風拂過楓葉發出的“唰唰”聲響之外，也只有兩人的輕聲交談和衣料窸窣。

坐在河邊還是會有些冷，冬花挽住了他的胳膊，聲音除了赤司之外沒人能夠聽得到：“坐一會吧。”

“好，”赤司征十郎理了理她的額發，視線下移間看到了她空空的耳垂。

——下次再送一副耳飾好了。

這樣想著，赤司卻聽到了少女有些顫抖的聲音：“征君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……喜、喜歡我的呢？”

他眨了眨眼：“你要聽嗎？”

“嗯，其實一直都很想知道，”冬花靠在他的肩膀，“因為剛剛被征君聽到，居然就立刻得到了回應，所以稍微有些好奇。”

“從你一開始為了小說來觀察我的時候……”赤司征十郎蹭了蹭她絨絨的發頂，繼而看向浮著些微碎金的河面。

“欸？！”冬花立刻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他，“那麽……？”

赤司征十郎笑了一下，把她的腦袋重新按回肩膀上：“那個時候對你產生了好奇而已。”

“畢竟從帝光開始就認識了，但是卻一直沒什麽交集。”赤司把她的手拽過來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玩，“所以只要稍微了解就會有些吃驚——‘啊，冬花居然是這樣的人’的感覺。”

“這樣嗎？”少女臉頰染上緋紅，懵懵地眨了眨眼，“現在回想帝光，明明只是一年前的事情，卻覺得很遙遠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那時候還和征君形同陌路啊，所以回想起來，總覺得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。”

“這樣……剛剛許了什麽願望？”赤司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。

“說出來的話就不靈了。”

“這裏可是下鴨神社，我也可以算做是你的神明吧？”

（註：下鴨神社是京都著名求姻緣神社）

冬花用力閉上眼睛，臉頰的熱度已經高到某個值，她把頭埋到了少年肩膀，連聲音也帶了羞赧的熱意惝恍：“願我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潔……”

赤司征十郎卻突然沈默下來。

冬花埋在他肩頭許久等不到回應，心裏有些忐忑惴惴，即為了自己過於直白的袒露心跡而羞赧，同時也有些對於他沈默下來的不安。

她剛要直起身子來，後頸突然被他按住，冬花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少年滾熱的唇舌已經落了下來。

“……”等到唇舌終於被放開，冬花軟軟地靠著他的肩膀，臉頰緋紅地大口喘氣，“在神社裏做出這樣的事情，良緣之神可是要怪罪下來的。”

“不需要祂的庇佑，”赤司征十郎緊緊抱住她的腰，“你許的願望，我也可以幫你實現。”

貧白的陽光在楓葉的間隙中投下圓圓的光點，小河四周是郁郁蔥蔥的深綠，空氣過於寂靜，連偶爾行人經過的腳步聲也在心臟發出的巨大轟鳴之下不值一提，幾乎要讓人產生一種錯覺，恍似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兩人。

冬花閉上眼睛，搭在他肩膀的指尖慢慢下移，隔著一層布料找到了他不停鼓動的臟器：“我是不是，一直都沒有跟征君說過……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其實，寫那本小說——或者說為了那本小說去觀察征君，是我無數次在夢裏都十分慶幸的事情，”冬花抿著嘴唇，想要盡力微笑起來，然而眼眶發起燙熱，滾熱的水跡不受控制地滑落眼角，下一刻就被他的唇舌揩走。

“我，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，大概就是高中之後被父親嫁給某個素未謀面的世家少爺，然後過上和我母親一樣的生活。”

“像是被豢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鳥一樣，不需要性格，不需要溫度，比起一個活生生的人。在他眼裏，我只是一個西園寺家的符號，可以為家族帶來利益，就是我最大的用處。”

“我一直也是這樣認為我自己的。”

“所以勝利與否不重要，優秀與否也不重要，我只是一只金絲鳥，將來也只是從一只冰冷的籠子，換到另一只冰冷的籠子裏。”

她最終還是沒忍住在喉嚨發出一聲哽咽：“抱歉，我失禮了……”

撫摸她後腦的手慢慢順著後頸下滑，從凸起的第一個骨關節起，使了幾分力氣地向下來回撫擦。赤司征十郎沒有說話，他只是把少女用力地抱進懷裏，半垂著眼睛聽她的話語。

“所以碰到征君，還能和征君成為戀人，實在是太幸福了，”冬花擡起頭來，盡力保持住唇邊的微笑，“雖然這樣說很俗氣，但是征君就像是我生命裏的光一樣，和你成為戀人的那一刻，我才明白‘啊，原來我也可以在某個人的生命裏扮演這樣舉足輕重的角色。’”

“征君說的一點錯都沒有——你就是我的神明，無所不能的神明。”

“所以現在，”冬花註視著他左眼的那抹燦金，“請神明大人來實現我的願望吧。”

“我希望，”少女咬著嘴角微笑起來，“征君能夠永遠陪著我。”

“傻，”赤司征十郎捧住她的臉頰，用拇指擦抹通紅的眼眶，“這種已經既定的事實，根本沒有必要浪費機會去許願啊。”

“那也沒關系吧？”冬花抱住他的肩頸，“因為神明大人是我一個人的神明，每天只要聽「我」的祈願就好了。”

“好，神明來實現你的願望，”赤司征十郎用下巴蹭了蹭她雪白的脖頸，“冬花，等畢業之後，我就娶你。”

這並不是赤司征十郎計劃中的求婚，除了氣氛沒有一樣對的東西，他的女孩現在正哭得眼眶和鼻頭通紅，腦後的低髻也是他這個新手紮起來的，現在已經有些散亂，身上也披著一件不合身的風衣。

他有些遺憾於這個場合的潦草，卻從沒有擔心過少女的回答。

要論起原因的話——

冬花閉上眼睛，本來顫抖的聲音卻在這一刻平覆：“好，畢業之後。”

——那可是他的信徒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抱歉臨時改了很多內容！！

·赤司征十郎有兩個，而征君只有一個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